城市散步

Line顯示有人傳了訊息，是M：「今天可以去找妳聊聊嗎？」

我說好，來我家吧。前幾天見面時，她接了一通電話，我在旁邊聽了一些，心裡對於今日的對話主題有一些底。

晚上M準時到家樓下，她沒有皺眉也不需要哭泣，表情就像烏雲籠罩的天色，週身環繞著的低氣壓。但她還不知道怎麼開啟話題，我也不急就讓她坐著整理思緒，我一邊忙著晚餐。

今天的晚餐的主角是白蘿蔔，都說冬天到初春的白蘿蔔最好，是平民人參，我把平民人參洗好、削掉外面一層皮、切成大塊備用，主角準備好後前置作業也到這裡告一段落了。半顆洋蔥切絲，在加了橄欖油的熱鍋中煸炒一會兒，再加入XO醬，原本焦糖甜味的洋蔥香氣就足以勾起飢餓，XO醬中海鮮濃郁新辣的香氣更是刺激唾液分泌。接著將蘿蔔一塊一塊、不重疊地放入大鍋中，再加入高麗菜和舞菇。決定加入湯頭的時間是微妙的，有些食譜也許會細心地標示出每個步驟所需時間，但在什麼時候下最美味，向來都是料理的人自由心證；湯頭是雞高湯似乎是最搭的，沒有昆布的鹹，沒有大骨湯那樣濃厚，帶一點清爽的甜味。湯一下鍋短暫激昂的水氣和噗滋滋的聲音後，鍋中又趨於平靜，加入醬油，火轉小，蓋上鍋蓋後，等待就好。

不遠處的電鍋也開始噗騰噗騰熱鬧起來，飯也要好了。

好了，可以好好聽話了。

在忙碌的時候，M已經靜靜地哭過一輪，吸一口氣她說：「我爸得大腸癌。」

她說她爸爸突然變得很瘦，那時候弟弟就有提過要爸爸去看醫生，爸爸不去看，是到最近上廁所時突然腹痛才不得不去醫院看的。陪爸爸一起去看的親戚告訴她，太晚去了。

這個時候該說什麼好呢？別擔心爸爸一定會好的？

不，為了好起來必須要努力才行。

了解了更多病情，分析了一下現況。M說她連自己的未來都還茫然無措，更沒有信心回去擔起家裡的事情，只是想要平平淡淡的人生，為什麼這種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？

仔細一想，怎麼不會呢，中頭獎沒聽過幾個，癌症倒是聽過許多，就憑這點來說，現代的生活真的不容易。

聊了一陣子，室友也回來了，晚餐也好了，三個人一邊吃晚餐一邊繼續談，不知道是因為多了一個人讓人安心，還是因為進食這件事安撫了情緒，氣氛好多了，開始有說有笑了。

期間她和弟弟妹妹講了幾通電話，有的時候是分享彼此知道的資訊，有的時候是轉述我們說的話，像是不然來台灣看醫生、到第三期的存活率都還有40%等之類的資訊。

後來不知道說到什麼事情，她大笑出聲，笑完自己愣了一下說：「現在好像不是笑的時候。」

人生下來有不同的功課，但開始和結束每個人都是一樣的，在最後結束之前，不管是飲食、有人陪伴，或是擁有愉快的情緒，都是為了繼續生活必須的事情。

難怪老人家總是說「能吃就是福」，難過的事情笑過之後，明天就能鼓起勇氣，繼續面對吧。